Monte笑嘻嘻

【谭赵】十之八九

【谭赵】十之八九

Warnings: 平行空间不相干,中老年危机。


一、


院长和主任要去给老婆买打折包,他不想挤,或者说已经足够格格不入的令人生厌,毫不介意更像一根刺。他对于那些抄袭设计的革制包没有兴趣,对于去景点留念更感索然无味。

他在这里上的学,在开会以外,已经充当了两天的免费导游,回答一切“我们哪里吃饭”和“晚上哪里好逛”的问题——事实上,他猜想这是他会被叫随行的重要理由——否则,这样的美差应该有更知情识趣的人选。


他决定胃痛。

当他决定胃痛的时候,身体的痛苦就浮入他的意识。父亲被确诊胃癌的时候,他也感同身受地开始胃痛。


这大概是我唯一符合孝道的地方。他想。


胃痛的他得到一个晚上的喘息。春日纽约的夜晚乍暖还寒,他围着旧围巾走在他走过无数遍的街道上,围巾上起的球蹭着他有些日子没有刮的下巴,无关痛痒的轻微不适已经足够让人想排除异己,乃至斩草除根。


他是旧围巾上的毛球,是不干净的胡茬,是在两个重新伟大中颠沛流离的不合时宜。


从小巷穿过去,空气里有散场后激动的女孩儿在合唱the greatest city in the world。他戴上了耳机。他知道这条巷子后头有家酒吧,老板是个没有多少才华的波多黎各裔纽约人,从他的父亲手上接手了那家吵吵嚷嚷的酒吧。


他们上次去的时候,有个贼眉鼠眼的鸭舌帽向他们,具体来说是向某人,兜售一点儿小玩意。

“这种会舌根发麻。”某人说,“所以我们一般去公司楼下报刊亭买。”

“您老人家还玩这个?”

“I was an ass-kicked analyst.”


二、


回忆温热,从旧围巾的每一寸空隙汹涌而出,瞬间窒息得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想起这围巾原先也是谭宗明的。


三、


推开门的瞬间仿佛打开了一个夏天车里放了很久的罐头,又热又臭。但他胃痛得很,精神更是委顿,想要不顾逻辑地喝点烈酒。他身边的一个个子不高的家伙在唱歌,他听不懂西班牙语。后来他们转成口音浓重的英文,他勉强听出是要回国的意思。


喝了两轮就出来了,扶着电线杆子想吐没吐出来。他前段时间在国内喝酒也这样,吐是吐不出来的,喉咙口却有不知道什么东西哽住呼吸。


“没事儿吧?”谭宗明拍了拍他的背。


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是他。这个人惯有的口气,仿佛他们刚一起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到了纽约,一起喝了两杯酒,一起出来透口气。


“你怎么在这儿?”

“看戏啊。”

“当然,我是说——”

“为什么在美国?”谭宗明笑了,想了想哼道,“Have it all,lose it all, ready for more yet?”

“What did I miss?”他忽然想起了如何大笑。


四、


他们在车座上来了一回,然后是车座底下。令人遗憾的是,车座底下那次,无论是韧带是肾,他们都有点儿力不从心。穿好衣服的他觉得他们像一对离婚十年的甲方乙方,忽然之间失去了彼此沟通的能力。人果然还是赤诚相见的时候更坦白,至少他们还会一时情热说上几句想你。


“你居然瘦了点。”也居然是他先找到话说。

“我又开始抽烟了。”谭宗明将车窗打开一条缝,让烟味散出去,“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前段时间。”他偏过头去借火,他的侧影印在谭宗明皮带扣上,灯火幽微,像是一个经年磨损的银烟盒。

“你还好么?”谭宗明收起打火机,把地上的西服外套捡起来,舒展开腿。

“就那样吧。”他猛吸了一口。


如果不提他正打算卖的房子和那些个闲言碎语,他过得不好不坏。


“你呢?”他又抽了一口,吐了口薄雾笼罩了他眼前的月亮。父亲没生病之前,他还进行过几次抗争,说起美国如何如何,父亲就拍桌子,母亲会在一边说美国的月亮都比中国圆。他现在看起来,美国的月亮圆倒没有十分圆,但是大得很,又白得发亮,像是隔着许多年的时光,望见自己在大笑一样。于是忍不住又吐了一个烟圈,将那片月光禁锢在灰蒙蒙的烟尘里,仿佛只是一个不真切的错觉。


谭宗明没有说话,黑暗里他覆住他的手,指腹目的不明地摩挲着他圆钝的指甲。


他也明白,上面发生什么事,没必要和他说清楚,总会在午饭的时候听到各种或真或假但一定言之凿凿的传闻。


不管是不是空穴来风,所有人看得见,谭宗明很少再回盛宣。


倒不是担心会倒——这么大的集团,倒的可能性可不太高——只不过大家都在猜测可能不会再姓谭。可能这得从之前传闻中谭宗明外公去世开始说起,又听一个人十分笃定是谭宗明他爹忘了缩手,中字头买了双新的白手套。更有个奇特又拍案惊奇的说法,谭宗明俨然摇身一变为反新时代封建门当户对主义的代言人,拒绝了政治联姻,牵连全家被各种打击报复。最后一个说法在医院的小护士里传闻甚广,他私下里认为这是最贴近他所认识的谭宗明的人设的。


“我有个问题。”这么安静地对坐着抽烟也不是个事,他开了口,“你觉得上海的房价近期会再大涨么,还是说就比较平均?”

“最近在调控,不过要看什么样的房子了。”

“不算特别大,地理位置还可以的那种。”


他感到黑暗中那只疲惫的黑豹眯起了眼睛。太久没有见面,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谭宗明的敏锐。


“周转不开?”

“没什么,算了。”他攒紧了手里的烟,猛抽了几口,整了整衣领,摁在烟灰缸里打算走。

“这个点没有地铁了。”谭宗明摁住他的手,“我送你回去。”


五、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没由来的局促。

如果谭宗明想知道关于他的什么事儿,也只需要中午去他们医院的食堂溜达一圈就行。他几乎已经感觉即将陷入令人尴尬到恨不得当场自尽的“不行不行这钱我不能要”“没事儿没事儿这钱算我借你”的狗血桥段中。他在不得已的时候低了很多次头,却想留着点最食之无味的尊严,尽管他知道这将被一场大病摧毁殆尽。或者说,除了尊严以外,他想留着点意气风发的少年光景,用以悼念曾经叫嚣着与世界为敌的勇气。


然而谭宗明没有说话,他像是一个与他语言不通的出租车司机,顺着导航上的路线,沉默地行驶在深夜的纽约。这叫他怀念起谭宗明的妥帖和分寸。除了分开的时候,他们没有难堪过,从头到尾都开心。


“在前面停就可以了。”他说。

谭宗明点点头,停车靠边。


他了解谭宗明的社交本能会驱使他找点儿话出来讲,使得整个场面没有这么尴尬,但他更希望安静点结束今晚。

“谢谢送我回来。”他抢先开口,然后解开了安全带。


“后来我想起来,那天你一开始没摁电梯下去,所以我要是点开门的话,你应该还站在我面前。”谭宗明坐在他的身边,忽然开了口,仿佛不是在他的身侧,而是从回忆的深处叹了一口气。他的西装被扔在后座上,如同一个被剥去铠甲的骑士,站在风车前说起他意气风发的二十岁。


他看见谭宗明的手停在开门键上,不合时宜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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