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e笑嘻嘻

【谭赵】有所不为 17

17.


谭宗明有时候觉得很多事儿都有点先兆。


和父亲吃过饭没两天,父亲回北京前碰见个老朋友,在公司活动室打了两局老年乒乓球,秘书打电话给谭宗明的时候他正在杭州参加一个论坛,听到消息往回跑,回医院的时候正好赶上吃晚饭。父亲刚出来,进了特护,不能探视。签字的是舅舅,说做了支架,手术成功。谭宗明催他回去,自己守在那里。好说歹说终于肯回去吃个饭,说等下吃过饭带舅母和表弟过来,谭宗明只推说人还没醒来了没用,等出了特护再告诉他们。


“我妈呢?”

“谭夫人坐了下午三点的高铁,应该快到车站了。我已经让人在那里等她,等下是接来医院还是……”

“你跟她说了?”

“没有。”

“那就先送她去酒店吧。就说我正好和父亲说起退休的事,他脾气有点倔,让她过来给我帮把手。”

“退休?”Lisa抬眼看了一下谭宗明,所以又垂下眼帘,“好。”


谭宗明没有在窗口前停很久——里面的人不知道,外面的人站着也并没有什么实际效用。他约了主治医生,眼下是时候过去了。谭宗明不太懂国内的习惯,负责的主任是个老大夫,资历深,主刀的却是个中年海归,国内科室摸爬五年,正是要大展宏图的时候,又已经担上了一些行政职。他不太关心这里头的关窍,在院长的陪同下,敲开医生办公室的门。

坐在桌子后的是在值班的中年医生,边上张开的沙发床是个老主任。两个专家级的会诊,当个金主确实是有好处的。

“您好,我介绍一下这位盛宣的谭总,这是陈主任,这是赵主任,两位都是我们医院心脏外科的专家,经验非常丰富。”

“麻烦两位了,这么晚还留在这儿。”谭宗明伸出手,握了握。


赵主任叫他眼熟,手的感觉也像。长而硬,比赵启平多些肉,仍是硬如一块铁板——他和赵启平有一次说起手的问题,说手软心软,手硬心硬。赵启平说不信,说他自己是桃花眼多情人,跟心硬八竿子打不到关系。无非是谭宗明给自己的软手贴金。


赵主任老了,眼睛是周围的皱纹一层层拥抱着一双黑眼睛,这感觉实在熟悉。只是五官不怎么像,不过赵启平也说他像他妈妈,嘴甜心黑桃花眼,专治老赵医生这种看脸主义者,一辈子给欺压得承包家里的家务。他说这话的时候,闭着眼睛躺沙发上吃菠萝蜜干,嚼得嘎嘣脆,叫谭宗明忧心他的下半辈子的家庭地位,又觉得地位这东西身外浮云。


“辛苦二位了,刚才我舅舅和我说了一下,其实是这样的,因为他一直住在北京,心脏我们也一直知道有些隐患,但是没想到这次这么突然。我在想,可不可能把北京那边熟悉的医生接过来,搞个会诊什么的。当然,我知道不同的医生可能想法不一样,所以还是以二位的意思为准,我们当家属肯定会配合。”

“能和北京那边专家讨论一下是最好了,他们更熟悉令尊的身体状况。这次手术很成功,但是令尊年纪比较大了,目前只放了一个支架,还有两处我们其实建议再观察一下。如果能有北京的专家过来,讨论一下,也更有把握一些。”赵主任先开口,主刀听完连连点头,谁是这个科室内能说得算的人,谭宗明有点数了。

“那行,还有什么我们家属可以做的么?”

“现在病人还没有出特护,应该还不很要紧,等出来了,一定要静养,不要激动,如果有一些……那个……探访的话……还是……不要动静太大,对病人也不是太好……”赵主任移开视线,没对上谭宗明的目光。

他现在多少有点明白医生们的担心,他爹这么一倒,公司不会有啥大问题,左右他已经撑起来了,就是来表忠心的肯定不少,来来往往,医生嫌烦,之前这种事儿想来也是见多了。

“好的我明白了,一定不会让你们为难的。”谭宗明点点头,“这样,时间不早了,我找人送您回去吧。”

“没事儿,我家就在医院后头,我每天都骑自行车上班。”赵主任笑笑,“锻炼身体。”

“外头在下雨。”谭宗明摆摆手,回头看了一眼院长,“你开车来的么?没开的话一起走?”

“开了,我这晚上还有点儿事呢,你们先回去吧。”


于是,难得回家吃饭的赵启平,就这样在自家楼下碰见了谭宗明的那辆黑色奔驰。他疑心是巧合,又怕这家伙干点别的什么单刀直入的蠢事儿,凑近那黑乎乎的窗户看看里头有没有人。


夜色暗,瞧不清车内,车内却见那双自封的桃花眼凑了过来,几乎要贴在他的车窗上。谭宗明就端坐在车里,看那双眼睛在雨夜路灯微弱的光里闪闪折射那几星明灭不定的亮色。


赵启平正皱着眉头使劲往里头看,车子忽然发动起来,吓得他往后一跳,踩进了大水坑里。谭宗明缓缓降下车窗:“别看了,上车。”


“我鞋全湿了。”赵启平坐在副驾驶上,“你今儿过来干嘛?”

“我送你父亲回来。”

“你特么不是说不会……”

“他是我父亲的负责医生,今天下雨,我顺路,也想证实一下是不是你父亲。”

谭宗明打断他,“我什么都没说。”

“这样啊……”赵启平松了一口气。

“你当对我有信心。”

“舌灿莲花,我可信不过。”赵启平噗嗤一声笑了,忽然反应过来,“不对,我爸是心外的——你爹怎么了?要不要紧?”

“做了个支架。”谭宗明顿了顿,“我这几天可能不回家,你自己一个人来不及就回家吃或者外头吃点。”

“行,你忙你的正经事。”赵启平点点头。谭宗明不怎么同他说公司和家里的事,不过认识这么久,他对谭宗明处理事情的习惯也摸到一些门道,不多置喙。


把赵启平送回家,Lisa打电话说母亲到了医院,舅舅也在那儿。谭宗明叹了一口气,晓得瞒也瞒不住。一路折回去,停在医院停车场的时候都那么一瞬间恍惚。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拉开车门上去。

母亲裹在一件缎子披肩里,透着特护的窗户往里看。舅舅跟在后头,见他过来了,抱歉地笑笑,刚要开口,母亲转过身来:“也别怪你舅舅,好端端地叫我到上海来,我又不傻。”

“医生说手术还挺成功的。”

“他也这么大年纪了,手术再成功身体上吃不消。”母亲道,“你有没有和王主任说?你父亲的心脏病一直是找他的。”

“我已经在安排了,等下在上海搞个会诊。”

“行。你做事儿妈妈还是放心的。”母亲顿了顿,“公司的事,你就多操心吧。等他醒了,我会跟他谈退休的事。”

谭宗明点点头,扶她离开。母亲这一辈子断断续续上过几天班,玩票似地在某个驻京办担份闲职,后来有了他,就直接回家来了,然而这并没有让她变成一个家庭妇女。知子莫若母,她压根就是听出了谭宗明的弦外之音。

人们对于带着多重目的的举动常常抱有特殊的敌意。一个女儿可以继孝顺父亲,并且可以从这样的孝顺里多搞些零花钱满足她某些小愿望,这原本就是个双赢的事,人们却常常因为后者否定前者的真诚,仿佛只有一个理由支撑举动才足够令人感动。

母亲从来没这样不合时宜的偏执,或者说谭宗明从不觉得母亲有。

谭宗明想要这个公司完全归他掌控,也想父亲好好休息,这两者指向同一个行动,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因为父子俩根本就一模一样。


谭宗明住在陆家嘴的公寓里,没有回欢乐颂小区的那间小房子。赵启平忽然觉得这房子大了起来。这么巧他不用加班,本来打算回家吃个饭,买点花生米和啤酒回来看球,结果谭宗明没回来,他一个人也没了兴致。


他郁闷的时候就打两盘游戏,全神贯注。


上了游戏,才发现前天是七夕,这周是七夕活动周。他登录在金陵城,铺天盖地的都是用轻功飞来飞去的江湖男女,着实吓了一跳。


【就叫这个1234】:我靠诈尸啊

【就叫这个1234】:还以为你A了呢

【山海不可平】:没A,这几天太忙

【山海不可平】:搞什么啊,金陵城里人到处飞来飞去的

【就叫这个1234】:抓鸟

【山海不可平】:抓什么鸟

【就叫这个1234】:小姑娘别开黄腔

【山海不可平】:滚

【就叫这个1234】:七夕啊,抓喜鹊,自己去官网去看任务


抓喜鹊?官方脑子有问题吧。

跑到官网上扒拉扒拉,还真看到这七夕任务的细则了。每半小时刷新一次,每天抓到100只喜鹊有赏,美其名曰用喜鹊给有情人搭桥。赵启平觉得这压根就是暗戳戳地单身狗策划搞出来拆七夕鹊桥的。喜鹊得要活着的,所以不能打,得用轻功飞起来,和鸟儿在一定距离内时,屏幕中会出现提示,按照提示敲下键盘中的上下左右键。官方打算用这个活动试验一下刚加入游戏的QTE,以便在之后的地图副本里加进去。赵启平觉得这简直是破坏战斗节奏感,想想看,打架打正爽,然后一个瀑布冲了过来,你需要通过一个QTE测试跃到瀑布顶才能接着打,这是更现实了,但也更神经病了。


更神经病的是,官方不是放了喜鹊在空中,还有数不清的各种禽类,有些还会袭击你。论坛上一哥儿们就中彩了,废了好大的功夫抓了一只生猛过人的芦花鸡,气得直接就地正法。


接着游戏系统温馨提示:热腾腾的老母鸡汤 已经放入您的包裹


听说这哥儿们已经不玩了。


赵启平轻功操作勉勉强强,不过也凑个热闹,窜到房顶上锁着脖子四下张望。金陵上空宛如没有指挥塔的机场,随时随地机毁人亡,半路碰个头破血流这种事儿不要太多,整个城市都鸡飞狗跳的。


来了!一点白色晃过他眼前,叫他精神一震。操作着医女跳入空中,如有神助一般踏在一个不巧飞过来的悬镜司刺客脸上,借力而起,落入捕捉区。


“上上左下上右get!”赵启平忍不住叫了起来。


系统提示:恭喜您,捉到了一只大白鹅。


【山海不可平】:我去,还这有家禽啊

【就叫这个1234】:你抓了啥

【山海不可平】:大白鹅

【就叫这个1234】: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以宰了,说不定有盐水鹅吃

【山海不可平】:好,我试试


他把白鹅放下,银针药囊砸上去,系统果然又来温馨提示。


系统提示:您已失去 大白鹅


【山海不可平】:什么鬼??跑了!

【就叫这个1234】:卧槽,还能跑?

【山海不可平】:对啊,我就放地上,然后攻击,就没了!

【就叫这个1234】:我靠这也太变态了

【就叫这个1234】:抓回来!


放屁,满城都是鸡鸭鹅雁,我到哪儿去找那只大白鹅。


赵启平气得关了游戏,想打电话给谭宗明,又怕他奔波一天想早点休息。想了想,回自家群里发了个红包,被他爸手快抢到了。

“还没睡啊?”

“刚才上网来着。”赵启平打道,“才发现之前是七夕啊,发个红包,二老过个节。”

“呵呵,谢谢儿子啦。”妈妈也上来了,“不要老是趴在网上啊,要多出去和人交流。”

“我知道。”赵启平揉了揉额头,“对了,我一朋友的学长他爹好像心脏有问题,还是您主管。”

“哪个学长?”

“好像姓谭。朱晨的学长,我也不认识。”

“哦,是有这么一个。朱晨那小子还挺本事啊,人家大老板。”

“他在华尔街啊,那肯定本事。”赵启平想着加班加到生无可恋天天在朋友圈直播“凌晨的纽约长这样”的老朋友,噗嗤笑了。

“那大老板怎么了?”

“心肌梗塞,做了个支架。主要是年纪大了,恢复慢。怎么?那学长是小朱老板啊?”

“啊……对啊,想探个口风,看要不要来送个花篮表个忠心啥的。”

“别想了,医院还嫌不够挤啊。我今儿还跟他儿子说别人来人往的,影响我们正常工作。”

“这么硬气?”赵启平抓着手机哭笑不得。他爹的脾气他是晓得的,老好人一个对谁都不说重话。更别说谭宗明这种人,压根就不会给别人对自己颐指气使的机会。

“啊,那当然。”父亲发了个【微笑】的表情,看上就很心虚。

“不过病人家属态度还挺好的,比较配合。”

“那是人家有素质。”

“是是,你们学校的,肯定有素质啊。”父亲在赵家群里从来都从善如流,“你妈说你晚上回来吃的啊?也没多呆一会儿,不想见你爹啊。”

“不是,家里脏衣服都堆成山了,回来洗衣服。”

“最近干得怎么样啊?你林叔说你好像还挺适应的。”

“跟美国差不多吧,就忙一点。”

“要多问,不要觉得自己读个博士就什么都会。”

“我知道。”

“不要强出头。”

“知道……”

“你都知道。”

“都说好多遍了。”

“那行,不和你说了,早点休息,周末回来吃饭。”

“看情况吧。拜拜。”


丢了手机栽回床上,洗了个澡,回来看见一条未读消息。

一条语音,没头没尾的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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