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e笑嘻嘻

【谭赵】有所不为 12

12.


出尔反尔这种事,多半是遗传。谭宗明坐在飞机上,越想越来火。


一个人要是没被背后捅过刀子,白活几十年,这个道理谭宗明当然能想得通。不过被自己的父亲临了摆了一道,也实在是憋了一口恶气。

上海这里动静太大,北京到底坐不住。父亲在前头话说得再漂亮,该坑儿子的时候也不手软。盛宣这群老董事一个都不是吃素的,他爹能降住这群老东西这么些年,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这道理他谭宗明早该知道,孝子贤孙装久了,真当父慈子孝,也是入戏太深。

空降上海,杀一儆百,架空儿子,安抚董事,定下美国这里的收购计划,把人支到美国来,一气呵成,根本不给谭宗明喘息还手之机,等行程定了,谭宗明才意识到,那顿江边的父子谈话,原是鸿门宴来着。


谭宗明当着他的面,砸了个杯子,又把碎片扫起来,倒进垃圾桶。转过身从柜子里再摸了一个杯子出来,满上茶,双手奉上。

老头子坐在谭宗明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他做完一切,满意地点点头:“长进了。”

“客气,不然对不起您老人家良苦用心。”谭宗明自问涵养欠佳,喝热水上火,破天荒地开了一罐冰啤酒。

“明儿几点的飞机?”

“下午两点二十。”

“你那私人飞机不用了?”

“管制。”一大口冰啤酒下去,似乎败了点火,“反正飞纽约航班多。”

“那这次收购就看你了。”老头子笑得十分大将之风。


所谓大将之风,从来都是胜者对败者的宽容,只让谭宗明觉得刺眼。

“您就不怕我这次再不回来?”

“之前怕,现在一点儿也不怕。”父亲喝了一口热茶,“被我折腾这么一下,你肯定卯足了劲儿抢班夺朝,我放心得很。”

“是,我这些年日子太舒服了,已经忘了,江山还是打下来的最干脆。”谭宗明点点头,“不过我只想提醒你,你做的决策是错误的——我并不是指收购——而是指你对我。我在国外太久了,喜欢说一是一,不喜欢被合作伙伴捅上一刀的感觉。你觉得我动作很大么?然而我确实已经考虑到你的处境了,但你忽略了我的。如果我再回来这里,咱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作为盛宣的当家人,我很期待。作为父亲,我还是想说,咱们父子只是做事方式不一样,你需要适应这个环境,我也正在帮你适应。”

“您错了,咱们的做事方式,其实一模一样。”


飞机上有wifi——感谢上帝,没有让一切变得更糟——他给马丁发了一封邮件,试探一下这位仁兄的口风。他不在的日子里,上海这边,他的日子不会好过。那位只回了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收购事宜给安迪发封邮件,VPN好死不死地在这档口阵亡,我们的谭总在自己的黑名单上加了个IT部门。


这么满腹牢骚到纽约,出机场的时候忽然在人群里瞧见赵启平,叫他也楞了一下,随即才想起之前是跟他提过他是今天的航班回来。

他的小家伙穿着件漂亮的黑风衣,鹤立鸡群地站在一堆乱七八糟随便长长的鬼佬里,一棵松树似的秀拔。他抓着一捧花,扶郎剑兰交相辉映,灿烂得灼伤眼球。谭宗明避开他的目光,把行李箱交给助理,嘱咐他先回去。自己一弯腰,钻过半人高的栏杆。

“可以啊,健身了。”赵启平笑道。

“你还真来接我了?”谭宗明接过那束花,“这花扎眼,老远就看见了。”

“我和花店说了,要最扎眼的。想着要是没这么醒目,我就买个信号灯。”赵启平咧嘴一笑。

“什么也不买,也很醒目。”谭宗明也笑了,“人群里头一眼就瞧见你了。”

“也是。”赵启平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褒奖。


赵启平是自己开车过来的,那车是他一毕业学长卖给他的。那家伙硕士读到一半,换了项目,跑到新西兰去养马。便宜别人不如便宜直系学弟,赵启平花了一个近乎捡便宜的价格搞到了一辆二手特斯拉,谭宗明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associate被搞过来接人了。

“我送你那车呢?”

“我又还给LIsa了,你是真想的出来——叫我父母知道,天下大乱。”赵启平看了他一眼,“安全带。”

“是。”谭宗明系上安全带,扭了扭身体,“健身也没什么效果,这车还是不大舒服。”

“由奢入俭难,您老多担待。”

“好说,你贿赂一下我,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笑话,你去打听打听,我从小学当班干部开始,就有名的两袖清风,刚正不阿。”

“行啊,我去问问你小学班主任对于你现在饱受资本家糖衣炮弹的现状有什么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赵启平发动了车子,排着队出机场停车场,趁着前头车停下排卡的瞬间,在一片漆黑里越过中间的换挡器,吻了他一下,“我又不是革命人士。”


所以,糖衣扒了,炮弹全收,轰隆隆的欲火把两个人都炸成碎片,也别问最后姓资姓社,反正要一起走向现代化。


谭宗明躺在赵启平的床上,这地儿他来过有几次了,每次都有新发现。

“有蚊子啊。”

“啊?”赵启平翻过身,汗津津的肩头贴着他的胸膛,“啊,有。夏天我打蚊子来着,懒得买蚊帐了。”

他们俩就着一个近乎拥抱的姿势一齐望着墙上的蚊子血,谭宗明闻见他头发里香根草味儿,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赵启平听见他的吸气声,道:“我换了香水。”

“我闻得出,Vetiver extraodinaire……”谭宗明闭着眼睛,嘴唇贴着他耳背软骨,“换回去吧,什么都行。”

“我喜欢。”

“这味道很绝望。”

“毋宁说是奋不顾身。”


赵启平似乎感到拥抱他的身体似乎震了震,又似乎是他的错觉。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一声深长的吸气声再次响起。

“你喜欢就好。”

“你的事似乎不太顺利。”赵启平想了想道。

“是啊,沾了满身的香根草,从头到脚都很绝望。”谭宗明的眼睛依旧闭着,埋在他的身后苦笑道。

“那是瞎扯。”赵启平嗤了一声,“你只是累了。”


谭宗明没接话,他想睡一会儿,并且丝毫不介意这张床实在有些狭窄了。


他这觉睡得又沉又长,从一个天黑睡到另一个天黑,醒的时候头发油得没法看,赵启平把他推进浴室里去洗头,冰箱里有包速冻饺子,赵启平下了,配上点老干妈,那是他们的晚饭。湿着脑袋出来,没有发胶的头发吹完软下来,看上去倒年轻不少。他拉过那盘饺子,蘸着醋和老干妈,还是挺好吃的。

“好吃吧?”赵启平道,“我学妹他们搞活动包饺子,送了我一包。纯手工,精肉馅。”

“特别好。”谭宗明竖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大拇指。

赵启平熬夜惯了,又是甜口,冰箱里一瓶瓶的冰摩卡当水喝。谭宗明老年人,讲究原汤化原食,饺子汤就可以满足他了。

“成天喝冰的,看着就胃疼。”谭宗明摇了摇头,喝干了饺子汤,摸了摸嘴,“就烧点水能懒死你。”

“你这次回来,待多久?”赵启平不理他,另起话头。

“看情况吧。我可能要和那边再确定一下,不过应该这些天都在纽约——你要不要住到我那里去?省得我一趟趟跑这儿。”

赵启平嘴唇动了动,瞥见他眼底阴着两道,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行吧,我收拾点东西,这几天去你那儿,反正现在学校事儿也不多了。”

“对了,忘了问你,你那地球仪戳了没?”

“还没。”赵启平笑着摇摇头。

“行,哪天你要毕业了,我送你个地球仪,我看着你戳。”

“听上去居心不良。”

“我肯定让人把上海做很大,一巴掌拍下去都没出静安寺。”

“行,那我就等你送地球仪了。”赵启平一边笑,一边收碗。


谭宗明在家的时候其实不多,收购的准备期已经开始了,安迪和老严都已经忙了有一个礼拜。他有些日子没见到安迪了,不过在办公室里重新见到,还是毫不意外的无趣。

“我认真地,没见过比你穿得更无趣的人。”

“我又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有趣才穿衣服。”安迪在他对面坐下来,“行吧,你这投行跳实业的,同事变客户的,废话我也不多说,尽职调查正在做,大概周五就能拿。老严那边我其实已经基本跟他敲定了,你看下差不多就过。重头戏在后头,你也清楚。”

“我知道。”谭宗明点点头,翻着手里的资料。

“行了。”安迪把材料一抽,“等下Lucas做展示,你听就行了,这东西都junior赶出来的,看不看都一样。”

“看样子,你这是想和我谈私人问题啊。”谭宗明挑了挑眉毛。

“你怎么回事?M&A为什么要你亲自过来谈?盛宣上海那边重组为什么忽然停了?你不是打算去地产化么?可我看到盛宣刚宣布了今年的地产项目,不减反增……”

“拿破仑杀回来了,搞个百日王朝真以为能复辟呗。”谭宗明捏着纸杯子,“我说,什么时候咱们开始用纸杯了?”

“一小时前。”安迪盯着他,老实交代,“我让人换的,怕你砸东西。”

“我砸过很多东西么?”谭宗明脸皮够厚,绝不心虚。

“不多,相比于其他曾经的partner而言——但是你砸得贵。”

“都要砸了,当然挑贵的。不然跟老严似的,多小气。”

“背后说人坏话,我看你状态不错,安迪担心多余。”正说着,身后忽然有人猛地拍了一下他肩膀,“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这也看得出来?”安迪瞪大眼睛,面部终于生动起来。

“平和。”老严在他边上坐下,“看到没,眼神都很慈祥。要是没谈恋爱,就是当爹了。不然就这发配流放美利坚的,肯定得电闪雷鸣啊。”


谭宗明笑笑,赵启平这小家伙出现在生活里,说是恋爱也行,说是当爹也没什么错。他们在英国的一个director曾经在网上找了一个住在布莱顿的意大利小伙子当私人助理,整个人老树逢春。那时候谭宗明还笑话这种sugar daddy的游戏简直自欺欺人,现在觉得小男友自有小男友的好。


“老严同志,您老当律师真是屈才了,德云社需要你啊。”

“那是。各行各业都需要我这样的人才。”老严道,“那个安迪跟你说了么?大概周五把尽职报告给你。”

“嗯,她刚跟我说了。周五可以,就是时间紧了点,BND那边的朋友我也见了,吃饭的时候聊了一下,业内还是挺看好的——不过,当然了,我希望尽职调查还是干货多一些,现在时机很尴尬,我既需要立即解决这边回国,又需要交出一份无可挑剔的答卷。所以就得压榨你们,你们做好准备。”

“我就知道。”老严笑着看了一眼安迪,“瞧我说的没错吧,这家伙,没良心,肯定往死里折腾我们。”

“我也很好不到哪儿去,一下飞机连家也没回。”谭宗明道。部分事实也是事实,左右他们不需要知道他之前去了哪儿。


Lucas展示完,又讨论了一下结束。谭宗明回家的时候,赵启平已经走了。留了张条儿,说晚上轮值。谭宗明在公司吃过了,抱着笔记本看材料,凌晨才去睡,睡了几个小时又醒,洗了个脸去健身,等到要出门赵启平才回来,一脸死相,看来是个漫长的夜晚。

“不舒服?”

“胃疼。”赵启平皱着眉头,“我今儿还得去社区服务,想想就头大。”

“吃点药。药箱在客厅那个柜子里,你自己找点吃下,少喝点冰的。”

“行吧。”赵启平栽在沙发上,“你早饭吃了么?”

“约了人吃早午餐。”谭宗明揉了揉额头,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看上去挺重要的。”

“民主这东西还没死绝,我有什么办法。”谭宗明笑骂道。


谭宗明约的是两个校友,他只认识其中一个,另一个却是见面的主要目的。参议员不知道什么时候盯上了盛宣,巴不得把所有的经济行为都找点政治落脚,烦人至极——就算是有,只要还符合经济规则,这群民主人士就该闭嘴。你们自己因为愚蠢定的规则,被人利用,末了还声嘶力竭聪明人不该长脑子,天底下这样的笑话从不鲜见。

他习惯早到,坐在沙发里,用杯咖啡保持兴奋。还有5分钟到约定时间,忽然来了个电话,福利院院长。

基金会的事儿一般都是安迪在管,没道理忽然打到他手机上。更何况他已经辞职了,这边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他打算忽略这个来电,又隐隐有些不安。

手指在通话键上悬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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